026 午夜之行 (第2/2页)
这样的情景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我努力回忆过去的经历,希望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。很快,我似乎想到了什么,有一段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,犹如一块被狂风席卷的轻纱,被我恰好伸手抓到。
那是我在学校操场跑步时遇到的事情。在我们学校的运动场上,我经常会在晚上接近十二点钟的时候跑步。一般这时候操场上早已空无一人,只有我一圈一圈地跑步,一圈,一圈
天刚刚下过了一场小雨,零星的几点细碎的水渍偶尔落下。跑道上积聚了薄薄的一层水,踏上时水花四散迸裂。运动场上没有一个人,只有我跑步时清脆的脚步声。
不知什么原因,或许仅仅为了听一下音乐,我打开手机,按下播放的按钮。张国荣的《倩女幽魂》歌声缓缓响起,在运动场四周看台的墙壁上来回碰撞,发出杂乱的回声。我听着这首歌继续一圈一圈地跑着,在身体转向北方的时候,右脚鞋带突然开了,被浸湿的鞋带甩在右脚的裤管上,啪啪作响。我蹲下身来系好鞋带,接着跑。
隐约间我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右后方有另外一个人在跑步,紧紧跟随着我,气息粗重浑厚,像是中年人。我屏住呼吸静心倾听,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。再次转向北方的转弯处,不幸的是,我的左脚鞋带又开了。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,只好再次俯下身来系好。忘记停下来系过多少次鞋带了,反正每次到了这个拐弯处,我的鞋带就会莫名其妙地开了,而且有规律地左右两脚不住变换。有时候仍然会感觉到身后那个人的气息,只是若有若无,像是一团云雾状的东西,隐匿在黑暗中,看不分明。
突然想去厕所,我记得出门时刚去了厕所,从出门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分钟。我向运动场旁边的厕所奔去。接近12点了,厕所仍然亮着灯,强烈的光线粗鲁地刺破深沉的夜色。我走进厕所门,地面平滑如镜,光可鉴人。我正要走进去的时候,突然瞥见更衣室的木门上搭着两件衬衣,像是有人在里面换衣服。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在这里呢?我没怎么在意,走进里面。厕所总共有两个便池,竟然都标着“有人”两个字。我暗自奇怪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来这里,但是也没有来得及细想。
走出厕所时,我仿佛听到了一股强劲的风声从耳旁刮过,像是有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,但身体却没有一丝风吹的感觉。同时我仿佛听到冲厕所的声音。我来到外面,盯着厕所的门口呆了半晌,想看看一会儿会有什么人走出来。等了很久,仍然是一片死寂,再也没有任何声音。
最后我是被吓跑的。篮球场上有两个挂比赛得分的支架。我看到两个支架如同有生命一般向南方缓缓移动。从远处看去,仿佛两个要好的朋友相携而行。这一次我是真的被吓到了,我的汗毛根根竖起,两腿战栗着向寝室的方向跑去,一直跑一直跑,直到完全进入刺眼的白光世界中。
强烈的恐惧感将我拉出对往事的回忆,此时我仍旧站在深夜的大街上,高度紧张,不敢移动分毫。夜风缓缓拂来,将一团团浓稠的黑色吹得灯影一般左右摇晃。我站在轻柔的风中,感觉到异常的舒适。此时,我的后脑仿佛被一只手轻轻按着,柔软却暗含力度。那是从身后吹来的夜风,像是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。
后脑的感觉渐渐变得真实起来,我真的感到有一双手按在我的后脑,力量渐渐加重,到后来已经迫使我不得不低下了头。我惊恐地回过头来,目光努力捕捉,什么都没有,后脑的那只手却尚未离开。我不停地回过头来,想要看清身后那只手的主人,像是狗追赶自己的尾巴,却总是徒劳。
恐惧像是血液般扩散到我的全身,我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回家。我不再理会覆在后脑的那只手,朝回家的方向疾步走去。我听到迅疾的风声在耳边擦过,像是一个个被抛弃的哀嚎的灵魂。我的双腿用尽力气,拼命向回家的方向疾走,却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。来到一个上坡路的顶端,我赶忙停住了脚步。这是通往村后那座矮山的道路,我一定是走错了路,我走了相反的路。
那条通往山顶的道路蜿蜒延伸,通体被一束散淡古旧的黄光笼罩。我正想转身逃回,突然看到前方道路上有一个人在大声呼叫。那个人一半的身子陷在土里,上身不住摇摆挣扎,嘴巴夸张地张大几乎遮挡了整个脑袋。他似乎在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,但我没听到任何声音。我身不由己地跑过去,发现他正在被不知名的东西拉向地下,从脚直到腰部都已经陷了进去。我连忙抓住她的双臂,用力往外拉扯。她的双臂像是棉花做成的,干涩而绵软。我拉了好长时间,她的身体仍然不受阻碍地向下陷去。她似乎非常害怕被拉下地面,红肿的眼睛和撕裂般的嘴巴一同向我怒嚎。我不禁怒火上冲,拼出全身的力气,猛地向上一拉。仿佛有绢帛撕裂的声音,那个人的双臂连同一部分肩部被我硬生生撕了下来。鲜血在刹那间像是一朵朵蹦跳的红色花朵喷溅出来,空中仿佛飘散着一股发霉的干涩气味。他的鲜血四溅开来,像是云朵般在空中飘浮。空气被染成了红色,瞬间,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成了她的鲜血。我置身在一团浓稠粘滞的鲜红之中,呼吸闭塞,胸闷窒息。
不知什么时候醒来,睁开双眼,阳光早已从窗玻璃上照进房间,粉白的阳光像是被水冲洗后的血渍。房间里一切如常:一件皮大衣像是一个俯身睡倒的中年人伏在凳子上;暖水瓶站在茶几脚跟前,那只铁把手像是在向我招手;我的那双棉鞋则张着两张血盆大口朝向天花板;一只公鸡的打鸣声传入房来,给我送来人世间的一丝生机。一切平静如常,没有任何异状。
妈妈走进房来,一面叫我起床一面收拾东西。突然间妈妈不知为什么一声霹雳似地大叫起来。
一只手臂,一只手臂,谁的手臂啊!
妈妈极度惊恐地大叫着,双眼盯着我的床下,张大了嘴巴,不住嘶声大喊。我从头到脚打了个冷战,仿佛灵魂猛地窜出身体。我赶忙俯身向床下看去。
“呀,真的有一只手臂!”
一只被我从一个人身上硬生生扯下来的手臂。
我和妈妈一同大喊大叫起来。我们抬起下巴,向着天花板,张大了嘴巴大吼。
听得另一个更强大的声音响了起来,是爸爸的喊声,爸爸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我的房间,爸爸冲着大吼的我和妈妈怒喝。
哪里来的手臂?那是一只扫帚!那只是一只扫帚
我和妈妈揉揉眼睛俯下身来再次向床底看去,咦,不知为什么,那真的只是一只扫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