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4 非气运,是文运 (第2/2页)
魏安与三张寒暄还算比较客气,赵守等人与国子监的老家伙们真就只是走个形式,让人丝毫不怀疑,这些人目光但凡多对接一息,下一刻便要动手。
“噤声。”
赵守明明只是寻常开口说话,声音却传遍马球场。
院长目光落在前方,即便全场安静,刻意顿了顿,他瞥了秦峥和黄老一眼,道,“人既已至,便开始吧。”
没一点拖泥带水,直奔主题。
三张之一张启率先起身,步至两方中间,朝魏安拱了拱手,朗声道,“先圣以为‘天理,民彝之大节,其张之为三纲,纪之为五常’,魏兄如何看?”
一上来就放大招!
拿三纲五常说事!
你小子怕是一肚子坏水等着呢。
一众注目中,魏安起身,缓缓踱至两方中间,吐出两个字,“认可。”
张启明显的愣了下。
他不是没预设,只是没想到魏安‘跪’的这么快。
“既如此,魏兄如何说人欲即天理?”张启笑问道。
“年兄以为,何为人欲?”魏安并未回答,反问了句。
“先圣说的明白,‘人心,人欲也;道心,天理也’。”张启说的大声,还斜瞥了魏安一眼,一副‘你不会连这也不知道’的表情。
魏安轻笑了声。
台下许多人露出会意的笑。
让许多人相信魏安那两句话并非那两句话本身,而是魏安论证‘心即理’的过程,用程晦的话打败程晦,不可谓不精彩。
“请教年兄,人之吃喝拉撒是人欲,还是天理,是人心,还是道心?”
张启登时哑口。
他反应也快,“不若魏兄先答了我的问题。”
台下不少人摇头。
实在难看!
他心里这点小九九已然摆在台面上。
三纲五常…
魏安啧了声,“我以为年兄对我绵羊亭所言做了十足的功夫,不想却还要我再答一遍,我说的明白,人只一心,并无二心,天理即人欲。”
他像是再为某个二五仔留体面,实则又把那个二五仔拉出来鞭笞一顿。
“如此说来,财、色、名、食、睡皆是天理?”张启冷笑反问。
“如何不是?岂有人不进食之理?寻常人若不挣钱,何以维持生机?”魏安亦反问。
“魏兄眼中,奸淫掳掠此等罪恶之举也是天理?”张启再追问。
“那如何能是?此乃私欲也。”
“那魏兄又说天理即人欲?”
“私欲非人欲,乃逾越人欲之欲望。”
“你…”
张启哑口,作战失败!
“既如此,人心中有种种私欲,魏兄为何说人心即道心?”张彦之起身,接力出战。
魏安笑笑,“这简单,我举个例子。”
“乡野有老媪,年迈患疾,久窝病榻,次子佣田,赚的不多,日日伺候榻前,端茶倒水,煎药洗衣;长子善交际,好大吃大喝,好赌,只管自己快活,从未侍奉老母。”
“忽一日,老媪病重,须大笔银钱,方可请医者施针救治,次子银钱不够,长子及时掏出积蓄,救回老母。”
“长子好赌、好大吃大喝,私欲也,拿出积蓄救母,孝也,天理也。”
“私欲会遮蔽人心,人心没了私欲遮蔽便是道心,所以说,心即理也。”
“魏兄果真是辩才无双。”张彦之假意一叹,却道,“依魏兄所言,杀人劫道之恶贼以所得供养父母也是天理?”
魏安错愕,不语。
这也太生硬了。
见他沉默,张彦之以为自己难处魏安,欲趁胜追击之际,魏安却开口道,“善与恶,年兄难道分不清?”
不给他反应机会,魏安又紧接道,“无善无恶心之体,有善有恶意之动,知善知恶是良知,为善去恶是格物。”
这并非对善恶界定的方法。
不过…
台下众人纷纷重复默念。
台上秦峥等人亦是暗暗品味。
赵守、陈泰这些早知道的此刻无不笑呵呵。
“既然理在心中,哪还须读什么书?所有道理便在心中求便是!”
张彦之不停追问。
脑子转得真快啊。
好在他准备的全面。
魏安摇头,“如此说不对,譬如许多人皆知应父当孝,兄当弟,却因私欲遮蔽,不知如何做?”
他上前一步,提高了嗓门,“知与行,知是行之始,行是知之成;知而不行,只是未知;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,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;圣人之道,吾性自足,不假外求,此心光明,亦复何求。”
圣人之道,吾性自足,不假外求!
此心光明,亦复何求!
台下有些人才从之前四句中脱离,当头又迎来两句。
金石之音,振聋发聩!
没一会,那些人仰着的脸上,眼中泪光闪动。
“魏师!”
“魏师!请收我为徒吧!”
“得闻魏师传学,此生无憾矣~”
“…”
当第一个人叫出声,后面已然刹不住车。
而此次斗辩,结果也不言而喻。
有个别国子监出身的人还想挣扎。
忽然一道清光从天而降!
形成一柱清辉,直直地灌在魏安身上!
“这是…气运?”陈泰错愕。
他疑惑是他感觉这道清光意韵不对。
“非气运,是文运!”赵守显然更见多识广些,他起身,冲陈泰几人叮嘱道,“你几人看好他,我去去便回。”
临走前,看了秦峥和黄老一眼。
“走吧。”
秦峥起身,扶了扶一旁的黄老,对张彦之道。
“老师,我还未败!”
张彦之咬牙道。
他望着沐浴在文运中的魏安,心中嫉恨、不甘各种滋生。
“败便败吧,莫失了气度。”黄老苍老的脸看不出情绪,淡淡道。
张彦之无奈,其他人也心有不甘地离场。
…
此刻
云鹿书院,后山文庙
赵守身影浮现。
也巧,正好看到最后一缕清光从颤抖的文庙飘出,飞向远方。
…
国子监
“不必气馁,自此后当好好研习他的学说,他可苦心研习程学十年,你等还比不上他?”
秦峥安慰了句,与黄老走了好远,至在一座雕像前。
两人望着雕像。
许久许久,秦峥低头,再抬头,泪水已满面,“没了,没了,先圣数十年的成果,被不孝后人丢了。”
黄老亦是老泪纵横,只是不语。
…
皇宫,偏殿
打坐的元景帝感受什么,忽然睁眼,眼中闪过一抹满意。